招财进宝

初一住宿,很少上网,文化水平较低,请多多担待!

【叶all】惊堂(5)

五.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   入腊月后后宫里头等大事便是为新年做准备。往年操办除夕晚宴是皇后,今年大权却落在了王杰希与张佳乐手中。宫里人都当张佳乐得势,议论纷纷:不愧是原本就在皇帝身边的宠妃,出去了一遭回来还是后宫里的得意人儿。一时间,各宫里纷纷抛出结好之意,登门拜访者誓要将他霸图偏殿的门槛给踏破了。

       邹远对着满院菊花苦笑。那日张佳乐叫他去拿菊来摆在院子里,邹远晌午便去办了,御花园的掌事宫人摆脸色给他,说园子里的菊花都是特意栽培的,你一盆我一盆地都来搬,皇上来了看什么?

       彼时张佳乐缩在霸图宫里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回宫三月都不见叶修的脸,每日过得魂不守舍,人整个似梦没醒来一般。邹远知晓张佳乐心里烦闷,不愿让他想看几盆菊都不得如意,自塞了些银子给御花园掌事宫人,才费劲地搬回五盆黄菊来。然而今日不等他开口,御花园已挑了开得正好的几样稀罕菊种送来,再加之前开败了还未移走的剪秋罗,院子里几乎无处下脚。

       邹远那封信送出去已有两月,果真没有回信儿,他原已计划好找了机会就离开张佳乐回昆弥去,如今他们这里来往人多,后宫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紧盯着张佳乐,他的行动也变得麻烦起来。从前只要避过张佳乐一人,现在若要离开可就难上加难,纵使邹远有天大的本事,只身一人逃出皇宫回到昆弥也不是说着玩的事,他索性就先搁置了,预备新年后再寻个空档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  命王杰希和张佳乐操办新年的旨意正式下来已经腊月中旬,宫里各处的布置都早安排好了,王杰希一向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,多余的一样也不愿搭理,因此张佳乐说要在竹园边上搭台子给大家看戏,王杰希只出了句“不错”,便全权交由张佳乐去做。

       戏台子搭好那天是小年,出了日头稍显暖和,多有些子人来看热闹,一些今年新入宫的妃嫔不消说,连蓝溪阁的二位都过来瞧。几个新入宫的常在答应给喻文州黄少天请了安,碍于他在场,不好放声说笑,只和自己相熟的凑在一起小声嘀咕。喻贵妃自从选秀当日病倒便再也没被翻过牌子,现下眼看人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,可见不是因体弱多病难承皇恩,只是明摆的失宠罢了。

      两撮人正各怀心事地赏景看戏台,远远地听见脚步声,回头看去是一帮人簇拥着张佳乐走来。方锐笑嘻嘻地同黄少天说搭戏台子的人才来,我们都来早了,光看西北风了。一旁的唐昊似乎是轻轻哼了一声,按说一齐入宫的秀子们也同生活过几个月,可唐昊惯瞧不起方锐同几个入宫久的嫔妃凑堆的样子,觉得他好攀附高位,党派结交,因此给他的好脸色不多。

       张佳乐同新年的事一道得了旨意,获封了一个瑛字,宫中妃嫔众多至今只有两人有字,一是黄少天的瑾字,二就是他的瑛字,都作美玉之意。先前张佳乐不在时,黄少天是最得宠的一位,如今盛宠迭替,张佳乐成了宫里的大红人,当下十分引人注目,见他走来,众人都扭了脖子看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只见张佳乐身边围着几个宫人,邹远紧跟在右手边侍应,左边司事的工匠头儿哈着腰同他讲:“……初四早晨奴才叫上人来再给戏台子装扮装扮,拾掇上新剪的梅花,等到时候皇上来看都是开得正好的,娘娘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张佳乐挥一挥手,道:“就这么办,你去吧。”那工匠便哎一声疾步退下去了。到了看热闹的妃嫔们跟前,各人给张佳乐请安呼呼啦啦矮下去一片,张佳乐也提帕子问了喻贵妃安。喻文州连忙上前虚扶他起身,笑道:“王杰希惯爱偷懒,弄这戏台让你费心了,你若早些说出来,我再怎么着也能给你帮衬帮衬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今日穿了一件枣色褂子,领口袖边都拿金丝线细密地滚了花样,是今年江南岁贡上来的二蝶穿花云锦缎料,手腕挂了两圈玉镯叮当作响,钗发也收拾得停停当当,早没了先前茶不思饭不想教人看得可怜的梦游模样,这才似他本性。喻文州同他寒暄,他便回说:“本来是我自己提的事,你帮了我不是白干活么,留下一份人情我如何还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教我们沾光都来听听戏便完了,有什么不好还的。”喻文州说,“不知戏班子可选好了人手?如今年关在前,外地来的戏班恐怕都回去了,临时找一台人可不是容易的。”

      “这你放心,台子都搭好了不会少了人出演。”张佳乐叉着腰欣赏他安置的地方,看起来颇为满意,“一年就弄这么一次,怎么热闹怎么整。”

      宫里闲暇日子实在太多,有热闹大家都爱看,低位宫嫔们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咕,忽听得唐昊略有些高的音量道:“这么多人圈在个后宫里都闲出病来了,就是找不到戏班子,一人出一台戏还不够看吗?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听了乐起来,指着唐昊道:“既是你先提的,当然要自你始。不如你先出一台,今天皇上不在,就我们这些人勉强给你做看官了。”

      他对唐昊并无多少印象,此话只是随口玩笑,原只要回个“不敢”就完事了,唐昊却是一怔,拗了脸不说话。高位同低位讲话,低位妃嫔没有不回的道理,那是不合规矩的。方锐见唐昊尴尬,出面打圆场:“要出也轮不着唐常在出,咱们皇上身边有的是多才多艺的人儿,一人一台可看到元宵节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方贵人说,应该从谁起头儿?”江波涛在叶修身边没得意,搁后妃里倒是混和得人缘不错,也跟着接话。

       “呃,这个……”方锐眨眨眼,使起小聪明,“我们一干新人没脚蟹似的,不好在抢着耍巧出头,依我看是位高者起头,由喻贵妃先演一出,咱们虚心学习就是。”

      方锐说话前是有考量的,平日接触下来,他大致晓得喻文州为人,这样的没趣儿话三言两语就能被喻文州化解,不会弄得难以收场。可今儿不知怎么了,被点了名的喻文州也怔住了。

      黄少天搁人们没注意的地方碰了碰喻文州的手背,即刻接过话头,嚷起“我看方贵人伶牙俐齿,更能担得一台好戏,还是贤者多劳吧!”

      众人哄笑,于是叶修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:大半个宫的人扎了一堆,吵闹说笑好不热闹,喻文州揪着绢帕在旁摇头,方锐正被黄少天单方面地吵嚷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啊,朕想着今天小年,上你们各处看看,不料去一宫一宫没人,原来都聚在这儿玩。”叶修叫众人起身,背了手也端详起新搭的戏台来,“才搭好?这会子又没戏演,凑堆晒暖儿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哪是啊。”方锐被黄少天一通连珠炮攻击得苦不堪言,忙拖住了叶修这个救兵,“都立在此处听瑾妃娘娘训斥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方才说的有何不对?你倒是说,你这般能说会道,演戏怎么不该是你先顶上,才多会儿你就要翻脸不认了。可惜咱们皇上明察秋毫,别当你花言巧语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……”黄少天一向也好拾掇自己,冬天旁人穿重色居多,他却着条鹅黄色流水袍,头戴金丝流线步摇,这样大段话说起来不禁开始摇头晃脑,头饰便跟着簌簌晃动,像只吵闹的山雀。

      叶修似乎也不堪烦扰,打断喋喋不休的黄少天,点了喻文州来解释:“文州你来说,不许包庇少天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忍不住插嘴:“那哪可能啊,你还不如去问王杰希呢。”

      闻言叶修真的四处扫视:“唔,王杰希也在?”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没在,是说您要是听了蓝溪阁这二位的谗言,还不如回去问没来的王贵妃呢!”方锐也抢上来插话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好像兴致不高,露出个颇为无奈的笑容,手指在底下一圈一圈地绞着绢帕:“谁对谁错臣妾也不好说,您且上中草堂让王贵妃给您掐指头算算吧。”

      叶修听出他话里不知从哪来的怨气:“好好地说话,怎么朝朕发起牢骚来。”

      喻文州一屈膝,垂着眼睑道:“陛下恕罪,是臣妾说错了话,不敢冲您牢骚。”

      他一番话听得众人牙都酸倒了,能在如此多人面前这样式同叶修说话,说是种本事也未尝不可。然而叶修好像就吃这套似的,竟然伸手轻轻抚了一把他的后背,叫他“身子不适就少出门,回去多歇息”。

      他们几人言语来去,位低的新人们不好插话,都静立在旁。唐昊自以为今天在张佳乐处吃了个瘪,半天没回过味儿来,脸色有点阴。江波涛则像骤然收了羽翅的鸮,缩成团一声也不吭,要多不显眼有多不显眼。

      叶修与喻文州等人闲聊了有多久,新人们就跟着干站了多久,好不没趣儿。及至养心殿总管来报,说邱非递了牌子在军机处等着见皇上,干站着的各位才松口气,齐声送走了圣驾,都寻由头散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  邱非来递牌子还是为之前孙翔和他合办的差事。当时叶修把孙翔叫去说了一通,邱非待在家里辗转反侧,等待训斥降临,结果无事发生。孙翔当日不知受了何等责骂,回去便卸下差使关了府门,邱非只好独自更卖力地去收拾烂摊子。

      午后出过的一点儿日头又叫云遮去了,叶修走到乾清门前时身上已不复刚才在太阳下的温暖,进了军机处顿觉露在外面的手脸都不那么冷了。他方才在竹园听几人争相说了半晌,耳畔净是钗饰丁零当啷的响声,现下从那帮莺莺燕燕里薅出了身,尽了齐人乐事外耳根又清静爽朗,心情十分不错,见到邱非先称赞一句:“朕听说你私下仍在办清查盐务的差使,你这份恒心是好事,过来坐。”

  

      邱非平日办差甚少在京城待着,现是临近年关才回来。他生性不好与人结交,又常干些不讨好的活,地方官都不待见他,他被派去同孙翔办差时就知道,这差办好了是孙翔的,办不好兴许轮得到自己,因此早已不抱能得好的念头。乍听到叶修这句赞赏,简直疑心自己身后还有旁人。

       “愣着做甚。”叶修盘腿上座,邱非跟着坐了他对面。军机处里往来的都是办差大臣,寻常是没有侍候的人的,叶修自提了炭炉旁的茶壶来给两人倒茶,邱非谢过,捧着杯却不饮,只待叶修喝了第一口又放下茶具,才开口道:“盐务一案臣已理出些脉络,具写在折子上了,陛下若能再下旨让臣彻查,待年后臣便回扬州,彻底纠察。”

      叶修放下茶碗,抬手便从案上抽了邱非的折子出来,摊至他眼前:“你的折子朕看过了,上头写的是疑有官匪勾结倒卖公盐,同孙翔当时递的折子并不一样,现在你要朕下旨放权给你,两相差别是为何?”

      邱非拱手:“孙王爷与臣共查案时臣也不知此中详情,臣不敢妄言,官匪勾结盈私确实是这两月臣在扬州盐务待下来的最大体会,至于所谓盐匪泛滥,”他绷了绷嘴唇,“臣以为,纯属无稽之谈,贼喊捉贼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从两广到扬州,一路盐运使都禀朕说盐匪横行,盐船被劫者十之有三,陆路更是失窃频发。朕派你们两个去剿治盐匪,你们办差不利,回来却告诉朕盐损不怨匪徒怨盐官。”叶修面无喜怒,只定定地看向邱非的眼睛,“你要拿出一个能让朕信服的理由。”

      叶修看着面前的人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抽出一张叠了几叠的纸,不禁面露微笑。他生得眉目清俊,脱去龙袍散漫倚坐案旁也叫人移不开眼。邱非一抬头正看见叶修笑看向自己,心跳登时漏了一拍。说来,他有小半年没见过叶修了,也许正因如此,再次被这种怀有期许的眼神作为落点才更让他失神。他忙将手里东西双手呈递过去,在擂鼓般的心跳里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  “这是?”

      “这是臣从扬州盐运使手下师爷处抄来的一页账目。”邱非说得轻松,但不难想象他这两月来费了多少功夫才弄到了这一页纸,小心翼翼地藏在袖中,进京面圣。叶修从那数字上逐一看去,笑意不见了。他转身从柜子里抽出扬州盐道的折子,比着纸一边看一边心算,不多时一个惊人的数字已经在心中浮现———单过手了个盐运使,竟已有如此多去向不明的账目。

      邱非仍在等他发话,叶修沉思了片刻,他原想整治盐务是个不大不小的差使,分发给孙翔邱非二人当作历练,如今看来却是顺藤摸到了一个腐败的巨大窝穴。“年后你不用上扬州去了。”叶修拿定了主意,将那页纸夹进折本里合上,“朕亲自去。”

      邱非惊讶地看过来:“您要南巡?”

      “不错。”叶修说,“不过南巡本就是有筹备的事,今年春上朕就叫人翻修了行宫,原预备着八月里南巡,因沁川的战事耽误了,年后朕是一定要抽出空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邱非还真不知此事。“南巡少不了提前一月知会地方官准备迎接圣驾,臣担心到时候那些官员们得了信儿……”他不再往后说了,查案子哪有大张旗鼓的,尤其是吏治方面儿,这不是敲锣打鼓地告知那些犯贱作科者们趁早躲着吗?

      “所以,朕就只能比他们再快一步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臣愚钝。”邱非干脆地低下头,“请皇上明示。”

      “朕都说了,要快他们一步,当然是趁他们接到知会前到地方了。”叶修松快地同他解释,并不讳莫。

      邱非这下是听懂了:“您是说,要微服出行?”

      叶修点点头,邱非虽不至于同老言官们一样立刻跪地上谏,也是眉毛皱成一团:“从京城去扬州要三天旱路,白龙鱼服,任在何处出闪失都是有可能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叶修打断了他:“万乘之君,不该轻出九重,应垂衣裳而拱治天下。是么?邱非,这趟朕是必去的,而且有去有得,定要把盐务上这一团乱麻理清了回京,你是不信朕,还是不信你自己查出的线索?”

      当然信您。邱非毫不犹豫地在心中给出了答案,很久以来,他对叶修的一切决定都不做任何质疑,为人臣子尽心办差是本分,在邱非心里却是另一重的竭尽忠诚。他是叶修用三块天珠玛瑙从嘉平侯陶轩府里换出来的死罪奴才,若非这份知遇之恩,现早已身首异处了,更遑论入朝做官侍奉天子。于是他翻下座子朝叶修跪扣了,沉声道:“皇上若决意微行,臣斗胆请随。”

      “先起来,朕没说不带你去嘛。”叶修似乎笑了。也许自己这份心说出来真的可笑,但邱非决心已定,此行无论如何也要守在叶修左右,就是叶修拒了他的请求,他也要一路暗随。不料叶修爽快地应了,又同他聊起些吏治的看法儿。临走,叶修一只脚才迈出门,忽地转身对他说:“差使虽重,却不差这一点空,年里头朕不用你去办案子,好好在家歇歇吧。”

      邱非只觉眼眶一热,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跪地送叶修走出军机处,再抬起头时,方知他们在屋里聊了那么久,天色已全黑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待续

评论(5)

热度(42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