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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叶all】惊堂(3)

三.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回宫来,张佳乐的日子过得规律无比。日日早起,穿衣梳洗,厨房端来什么便吃什么,然后走几步路去给同住一宫的皇后韩文清请安,和王杰希喻文州黄少天等一干老熟人对坐着瞪眼,到了时辰再各自回去,继续呆着。

       秀子入宫最高可封贵人,他着了皇后的懿旨直升妃位,不必与新人们争几个下人使用,韩文清早给他把一切预备好了。虽说他只住了个偏殿,但也是单独开了扇门的一处阁楼,环抱一个小巧的庭院,栽种了他喜欢的花草,甚为别致。要放以往,到了新住处他必要出去走动熟悉,游玩几番,但现下却没这份念头,而是想越少有人看到自己越好。

       从昆弥回到皇都,再进紫禁城,张佳乐只觉得梦游一般。这朱红的宫墙里是曾经他自愿离开的地方,叶修并未阻拦。现如今是他死乞白赖,非要回到这里来,也是在叶修的默许之下。

       他坐在院里的台阶上发呆,干活的下人们都怕打扰了他想事情,一个个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路过。他们都听说了,张佳乐与别的宫新来的小主不同,他先前就曾是皇帝身边的得意宠妃,那年在行宫里不知出什么事,兴许触怒了皇帝,此后回到紫禁城再不见他身影,一晃眼已经四年了。

       张佳乐叹了口气,早先韩文清就同他讲过这其中的道理,自己也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回宫,事到如今心里又隐隐的难受起来。他是曾得意过不假,就在那时他也同现在一样是个四品妃子。可现下眼见选秀结束了三月有余,几个新人都见过了,叶修独没踏入过他这阁楼里半步,好似因他选秀那天没到,真当没他这个人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阶下的剪秋罗开得花繁似火,张佳乐却清楚这是快要败了,到再过些日子,能看的花就只剩下菊。他揪了几片花叶捻碎,指尖也染红了,伺候他的宫人邹远蹲过来,扯自己衣角给他擦手,轻声说娘娘您别烦,我听养心殿掌事的人说皇上这几天忙着办朝堂上的事,多日不来后宫了,等过了这阵子,必定会想起您的。

       张佳乐失笑,叶修是想不起来他吗?他这么大个活人住在霸图,叶修隔三差五就要来找韩文清一次,只怕自己还碍上了人家的事。他又掐了些花瓣扬手洒了,对邹远道:“把这些撤下去点,满院红色看多了也烦,换些菊来摆着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邹远应声,望着张佳乐衣摆飘飘晃晃自已走回屋里去了,便叫来两个人安排下换花的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   叶修此时正在养心殿料理孙翔。他本来并不想同孙翔动气,叫孙翔过来是为让他解释清楚差使如何办成这样的,孙小王爷却比他脾气大,几句话就燎得脸红脖子粗。叶修把他的折子往地上一扔,叫他捡去自己读了听听。

       一边站着为叶修磨墨的是新晋的大学士罗辑,哪里见过皇帝与小王爷闹这阵仗。叶修才骑过马回来,穿着皂色马靴一身短装,两腿交摞,坐在案前静候孙翔动作。孙翔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服,他不明白叶修为什么专逮他的麻烦,还叫个小京官来看自己笑话。可面前的毕竟是当朝天子,他再三提醒自己要忍下来,半晌,终于伏身捡起折子,不情不愿地展开默读。

       按罗辑的想法,皇帝发火,我为人臣应当先劝住,再请自己难以分忧之罪。但叶修叫他继续磨墨,罗辑只好在喉头暗暗吞咽,继续手上的活。

       面上看不出来,叶修此时却十分头痛。他着实想耳提面命地对孙翔提点一番:与你了人手,为何不用?邱非已告诉你有人通风报信,为何不先揪出内应,再行差使?他把话在脑中过了一遍,又全部筛除,这些话肖时钦一定同他讲过,可见是对牛弹琴。

       “起来吧。”最终,叶修只是高拿轻放地吐出句,“朕知道了,你不是办差的料,回府里多歇几日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孙翔犹如中了一道晴天霹雳,趴在地上动弹不得,像是腿肚子转筋了。罗辑看得着急,叶修轻轻“嗯”了声,走过去抬起小腿碰碰他身子:“还不走,跪得起劲了?”

       不管孙翔如何,叶修是要走了。他自掠过孙翔去了内间更衣,罗辑看自己留下也是尴尬,告退后小步溜出养心殿,拿手顺顺刚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孙翔失魂落魄地出了养心殿,也不想回王府,便往西宫走去。今日阳光明媚,果不其然,常宁宫开了宫门,江波涛正坐在院子里捣鼓手工活儿。

       见孙翔过来,江波涛放下手里的东西,笑盈盈地朝他打了个招呼:“王爷来了,我们上屋里坐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没问孙翔怎么想起来找自己的——看这脸色,必然不是遇到什么舒心事了。江波涛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,这些几次相处下来他已经摸清楚这位孙小王爷的脾气,孙翔愿同他说就说,不愿开口就罢,他只做个听客就好。

       到了屋里一坐下,孙翔就憋不太住了,手里不住地把玩桌上的木雕摆件,半晌说道:“江波涛,我今天来这路上有许多话想同你说,但……也罢,你在这深宫里头,想我说了你也并不清楚这些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嗯,你自管说着,我要是听得懂便帮你想想。”江波涛支走了下人,与孙翔面对坐在小茶桌两边。

       江波涛是今年选上的新人里顶不起眼的一个,门第出身将将及格,样貌在一众宫嫔里也没什么出众,封了答应,被塞到没人住的常宁宫,横竖看着都像是凑数的。那日在竹园里,孙翔撞见了江波涛用内务府发下的绸子做东西送出宫卖钱,江波涛恳求他莫说出去,孙翔自认不是好管闲事的人,又觉这个宫嫔为补贴用度往宫外送点东西,也不算什么大事,便答应了他绝不往外透露,两人算是认识了。

       说来也奇怪,孙翔惯不爱与这些宫嫔们交际,除去那几个他知道不好惹的,其余人在他眼中都是柔弱娇花,没得意思。唯有江波涛不同:他举止言谈落落大方,有一身独特的亲和,叫人和他聊起来浑身舒畅。这样的人,怎么会在后宫里不得宠?孙翔只当叶修有眼无珠,于是每每进宫里办完正事,常来和江波涛聊天解闷。

       且说现在,江波涛动手倒了两杯茶,一杯推到孙翔面前。孙翔不爱喝苦茶,端起来小尝了一口,却是淡香中夹有清甜。人和茶都对了味,孙翔也不再纠结,摩挲着手里的杯耳,一股脑讲述了自己办差不顺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他略去了点被叶修训斥的部分,最后抱怨说自己一门心思要把差使办好,为何叶修不怪罪那几个只会帮倒忙的地方官?江波涛听他叶修长叶修短地讲完,有条有理地给他分析:你一门心思办差,没有任何错处。差使办不办得好,地方官责任重大。皇上只怪罪王爷你,是因他对你有期望。

       几道连分析带安抚,孙翔已经气消了,脸色也好起来。他非皇帝己出的嫡亲王爷,与叶修并不肖似,但少年意气未消,不是叶修那种情絮浅淡的眉眼,而是皓齿星目,笑开了也显得十分俊朗。“原就不是什么大事,听你说完我心里也不留什么结了,走走走。”孙翔说罢起身,竟然上手来扯住了江波涛,“叫你平白听我讲了这么些,此处无聊,本王带你上至丰楼喝几杯去!”

       他所说的至丰楼是京城里一处酒楼,平素他最爱上叫上两个朋友到里头包间里吃吃喝喝。江波涛却摇摇头,拍拍他的手臂:“我要出宫,不是两句话便行的事。等改日我向总管宫人先报备了,必定同王爷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因兴朝后宫皆男子,皇帝又惯随意,宫嫔比着前朝稍自由些,平日里若有要事要出宫,需得向后宫里总管的宫人报备,等皇帝批了,再带上指派的人手方可离宫。孙翔方才已忘了江波涛的身份,改日和他一起出去的话想来也只是说说,自己是个外姓王爷,江波涛是叶修的后妃,他们会面本就要避着旁人的,一起出宫更是天方夜谭了。

       而江波涛好像并不因自己已被禁锢在这宫墙之中而难过,唯有孙翔在替他伤怀。他唤厨房多做些菜,留孙翔用了午膳。两人又说了许多话,直留到申时牌孙翔才说要走了,江波涛送他到常宁宫门外道别。临走时,孙翔看着没一点儿像是上午挨过训斥的样子,反而心情甚好,他在心里盘算,等下回再见江波涛,一定想法子答谢他为自己排忧的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   进秋后白天越过越短,用过晚膳不多久天色已纯黑了。叶修坐在皇后屋里看书,不时与韩文清闲说几句没趣儿话,韩文清开始还有回应,后来干脆不搭理他。能跟在皇帝身旁的宫人都极有眼色,叶修刚一放下书,就有人端来托盘,一溜写着名分的绿头牌躺在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拿起了喻文州的牌子,瞧着笑了笑又放回去,还是文字儿朝上,这便不算是翻了。他转头问韩文清:“老韩你替朕挑了这么多绝色佳人,朕已看花了眼了,今天就你来替朕翻牌子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看花了眼,那就都撵出去。”韩文清私下里同叶修讲话可谓毫不客气,但显然已看到叶修刚才拿起又放下喻贵妃的牌子,“喻文州昨天请安说病已好了,你要翻就翻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无妨,叫他再多静养几日。”叶修的目光在托盘上又扫一圈,忽然挪身往韩文清身旁靠了靠,与他耳语,“今夜朕要睡在霸图宫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湿热气息扑入耳畔,狎昵的动作让韩文清皱起眉,叶修按下他的手掌,仍然咬着耳朵与他说话,除去仍举着托盘的那个宫人,其余人皆退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想让我翻那张牌子,怎么不放在显眼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愿翻谁的牌子便翻,不愿翻就上养心殿睡去。”韩文清偏一偏头,叶修已经坐回自己原处,拾了张佳乐的牌子一掀丢回盘里。举托盘的宫人离开了,叶修合起膝头的书卷拍到桌上,蹬起鞋子懒懒散散地朝外走。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   张佳乐所住的偏殿与此处还隔着座小桥流水,叶修去时,他那阁楼里与韩文清的院子恍若两个世界。此时夜色正浓,韩文清那边点起了暖黄的宫灯,一路看得清晰,到张佳乐这里就只剩下星光点点洒落阶前,脚旁尽是看不清的花草,灯影也没有。方才从灯火里走过不觉得冷,站在此处才知深秋夜凉如水,静得风声走过都嫌突兀。

       张佳乐坐在台阶上等他,见人来了,邹远打起火折子点了只灯笼,跟在张佳乐斜后走上前去。远远的,只听见叶修说你倒会替老韩省银子,连盏灯都不舍得点。张佳乐已是眼眶一热,站在原地不知怎样好。

       他有许久没听叶修说过话了,刚才传旨的人说皇帝翻了他牌子,他就跑出来坐在这儿等了。叶修等他回嘴,半晌没见动静,近前看时人已经泪流不止,还拿袖子遮着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觉得好笑,问道你哭甚么,难道翻你牌子竟这么大的不乐意?张佳乐胡乱地抹眼泪,眼睛像粘在了叶修脸上,一刻也看不得别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邹远将灯笼放在不远处,又往他二人那看了一眼,轻手轻脚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没哭。”张佳乐从昆弥来这一路都不知要以何种模样面对叶修,这会儿只知道顺着叶修的话反驳,除此之外头脑似一团糨糊。叶修讲他脸抹得花猫一样,还说没哭。接下来一切都如梦似幻,张佳乐也记不清自己如何跟着叶修到屋里去的,如何跟他坐下来,又说了些什么。往日嫌夜长难耐,今次只担心这一夜过得太快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不给他留多说几句的时间,也兴许是知道张佳乐此刻只想同他纠缠到地老天荒。那两条胳膊紧紧圈在叶修腰间,好像怕他生出翅膀飞了,于是除回抱住张佳乐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外,叶修做什么都显得多余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       邹远提起搁在青砖地上的灯笼回到自己住的侧屋,今夜里看来不用人在廊下守着了。他弄熄了灯笼,点起一根蜡烛,就着微明的灯火开始写信。

       信没有题头,工笔小楷写得极紧凑,将张佳乐从入京到今夜见到叶修之间几件事简述一遍,末尾说:张佳乐留意已定,我即着手回昆弥。他将信再看一遍,又补上一句切莫回信,双手捧起纸张吹干了墨汁,小心地卷成细纸棒,走到窗子前。

       那赫然是一只雁子,正低头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。邹远抽根麻线将信纸绑在雁脚上,雁子扑棱两下翅膀,顺着邹远推开的窗子飞了出去。信只要能带出宫到接应他的人手上就足够,信里的消息自有办法传到昆弥百花谷里去。

       做这一切时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紧张,反而比在百花谷接到要跟随张佳乐进京的命令时要放松许多。张佳乐曾经是百花的主心骨,现只是四方高墙里普普通通一个宫嫔,已一门心思吊在那皇帝身上。这些日子以来始终压在他心头的困惑纠结在今夜终于被打消,邹远可以肯定,张佳乐是绝不会再朝百花谷回头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蓦地有种长舒了一口气的感觉,兀自向后倒去挺在床上,雁子早就飞不见影。他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,阖上眼睡着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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